吳雪梅:白鐵殼保溫瓶

周末上午和父親清理儲藏室，無意翻出一只銹跡斑斑的白鐵殼保溫瓶，看見它勾起了父親對往事的一些回憶。

1969年春節前，19歲的父親隨著“上山下鄉”的洪流到農村插隊勞動，渡過了人生最艱苦的一段時光。到農村安頓好后，生產隊會計帶著父親一行人去公社商店購買生活用品，父親隔著貨架一眼看上一只白色素雅山水圖案的保溫瓶，這算是當時所購買的價格最高的奢侈品了。從此，這只白鐵殼保溫瓶忠實的陪伴父親走過生活的一站又一站，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。

父親的腸胃自幼嬌嫩，對清潔度要求較高，喝了生水腹中就會翻江倒海，白鐵殼保溫瓶便與父親結下了不解之緣。艱苦的日子里，每天它幫助父親解渴，勞動下工回來萬一來不及做飯，父親就將冷飯倒上溫水將就進食，爾后又匆忙趕去上工。夜晚下工后，父親就把保溫瓶里剩下的一點水擦洗凈身，聊以解乏。數九寒天，北風呼嘯，室內冷如冰窟，唯有白鐵殼保溫瓶給父親帶來一份溫暖。

農村人沒有喝開水的習慣，即使家中有水瓶也是一個擺設。遇到有人生病吃藥時，便有人端著粗磁碗前來討要開水，這時，白鐵殼保溫瓶就成為父親和貧下中農聯系的一條紐帶。因為他們知道，父親的保溫瓶不到夜晚時是不會空的。

但也有一次例外，在下鄉的第一年冬天，父親連著高燒二天沒有出門，白鐵殼保溫瓶終于干涸了。父親的住處在村生產隊的倉庫一邊，平時很少有人來，夜晚的蒼涼在19歲父親的心里留下難忘的印記。因為隔壁就是糧庫，那一只只碩鼠肥大如貓，一到夜晚就猖狂出擊，擾得父親難以安睡。正當父親嗓子冒煙無力呼喚時，生產隊保管員敲門看房里沒動靜，便用力推開房門，連忙從家里送來稀飯、蛋湯。白鐵殼保溫瓶又充盈起來，父親的心里充滿溫暖。水瓶作證，生活中還是好人多，平時的愛心付出總會得到回報。

隨后的年代，白鐵殼保溫瓶陪伴著父親生活和工作，隨著父親遷移而行，東奔西走。也算它結實，盡管外殼白漆已經斑駁陸離，底座已經銹蝕，內膽結滿水垢，在20年后還可以使用。母親幾次要把它扔掉，說是提出去打水叫人看著寒磣丟臉，父親都沒允許，一直到它在一天早晨身首脫離，成為收藏品。

一件物品，代表著一個時代，印證著一段人生。所謂睹物思舊，它讓你重新回味過去那些快樂而痛苦的歲月。許多過去的事不管是甜蜜還是心酸都煙消云散，留下來的實實在在的某個物件可以為你作證，特別是那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，人們會永遠珍惜。(吳雪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