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進步：救命電話

上午，皇藏峪煤礦采煤區職工胡凸走進區長的辦公室，狀告隊長蔣安全，說蔣安全小題大做，以權壓人。

區長一笑：“你說說蔣安全咋小題大做，咋以權壓人的?”

胡凸委屈地說：“我昨天晚上路過機巷泵站時，電話響了，我沒接，蔣隊長知道了，把我當班的工分全部扣完，還報我‘三違’。區長你說說，我又不看泵站，我憑啥接電話!”

區長臉上的笑容不見了，他瞪著兩眼質問胡凸：“你說該誰接電話?”

“泵站的電話當然該泵站工接!”胡凸嘟囔著。

“泵站工當時干啥去了?”區長問。

“他拉肚子，解手去了!”胡凸小聲說。

“你知道井下三條救命線是啥嗎?”區長問胡凸。

“風管、水管、電話線!”胡凸一笑，這還能難住我。

“既然你知道電話線是救命線，你為啥不接?”區長臉上籠上了一層霜。

“我，我……”胡凸頓時張口結舌。

“我什么我?以后再遇到這種事，扣你的工分，報你‘三違’是小事，我把你送到礦武保科去，關你兩天!你就應知道接電話了!”區長氣得暴跳如雷。

胡凸還想分辨。

區長站了起來，惡狠狠地吼道：“滾，我踢死你個熊孩子!”說著抬腳朝胡凸踢來。

胡凸本想告蔣安全一狀，沒想到被區長批評了一頓。見區長抬起腳要踢他，胡凸再糊涂也知道一旦被區長踢上的滋味，他一轉身，快速逃出區長的辦公室。

胡凸一邊逃，一邊思忖：我咋這么糊涂，自古官官相護呀，區長啥時候都得護著隊長，我真傻，還去找區長告隊長的狀?

當晚，區長值班，班前會上又把胡凸批評了一頓，還表揚了隊長蔣安全。

區長咬牙切齒地說：“以后凡是在井下不接電話的，罰款5千元，直接開除!”

胡凸心里直嘀咕：“瞧把你能的，你不就是一個區長嗎?最多能罰工人幾個錢，你有啥權力開除工人?開除那是礦上的事，你是礦長啊!”

雖然這么想，可從那以后，胡凸在井下再也不敢不接電話了，全隊乃至全區職工都從這件事中吸取了教訓，也養成了習慣，不管是誰，只要在井下聽到電話響，都忙著去接。

時隔不久，采煤區搬到東三采區，東三采區離井口大約4公里，是皇藏峪煤礦最遠的一個采區，一個單趟至少得走50分鐘。

那天，胡凸在機巷聽到電話鈴聲響起，連忙去接。

“喂，采煤區嗎?我是礦調度所，北部掘進頭透水，你趕緊通知你們區的人撤離!”電話里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。

胡凸一聽不敢怠慢，立即轉告隊長和跟班干部。幾分鐘后，隊長和跟班干部組織所有的職工逃往風巷，馬不停蹄地逃向人行上山，以最快的速度向總回風巷逃去。

大約20分鐘，當班人員沿著風井安全逃到地面。

事后得知，這次透水量很大，整個礦井被淹，但無一人傷亡。如果胡凸不接電話，再晚走10分鐘，當班四五十口子人一個都活不了。

兩天后，區長打電話把胡凸喊到辦公室，區長又是掏煙又是倒茶，像是對待長輩一樣，弄得胡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
胡凸疑惑地問：“區長，有啥事嗎?”

區長動情地說：“胡凸啊，我得代表那四五十口子工人謝謝你!聽說是你接了電話，然后告訴他們透水的消息的。要不是你，那些人一個也活不成!你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哪!”

胡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區長，這是我應該做的，換誰都會這樣。”

這時，區長面容沉重地說：“你肯定還記得上次你不接電話，隊長為啥扣你的工分，我為啥要踢你?”

胡凸再笑：“那次我沒有意識到井下的電話關鍵時刻真能救命，是我錯了!”

區長嘆息：“你也許不知道，你們蔣隊長的父親原先也是一個隊長，20年前在井下一次事故遇難了!”

“真的嗎?咋遇難的?我咋沒聽隊長說過?”胡凸兩眼瞪得一般大。

“你們隊長的父親那時是一個掘進區的大隊長，當天只顧趕任務，電話響了也不接。那天附近一個掘進頭瓦斯著火，礦調度所通知人員撤離，電話響了將近半小時也沒人接，最后瓦斯燃燒產生的有毒有害氣體刮到那個掘進頭，造成當班10多名職工全部遇難，一個都沒逃出來!”區長說著，眼圈紅了。

頓了頓，區長接著說：“你們隊長那時才四五歲，我跟他爹是過命的好兄弟啊!”

胡凸呆呆地看著區長，頓時明白隊長蔣安全為啥痛恨職工在井下不接電話，他這才知道區長那次為啥氣得要踢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