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自美:子命難違

順子電話里說今天休大班，回家來看看，明天就得回單位上班。

順子媽急匆匆走進菜市場，先買二斤排骨、二斤五花肉，再買一條鯉魚，又買兩只黃瓜。兒子喜歡喝兩杯，再買一盤五香花生米。

回到家，順子媽就慌忙把排骨燉上。兒子喜歡吃蒸包，順子媽又忙著剁肉餡，準備蒸一鍋肉包子讓兒子帶走。

快晌午了，順子才回到家。母親問他干啥去了，他說好久不回來了，隨便溜達溜達。

母親慌忙端上飯菜。娘倆吃著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
“這段時間見慧慧了嗎?”

“上個月她給我打電話，跟她媽到廣州打工去了，她在那兒干得挺好，你別擔心。”

“好好的一個家，唉!”母親長嘆一聲。

一陣沉默。屋子里只有娘倆的咀嚼聲。

“媽，礦上效益差得很，工資一個勁地往下降。”順子呷一口酒，又往嘴里添口菜。

“我聽說了，龍龍的爸爸在咱礦上干運輸，這個月還沒開到兩千。他們兩口子商量，準備再做點小生意。龍龍剛上大二，沒法子，日子總得過下去，誰不想往好處過呀，慢慢會好起來的。”

吃好飯，順子拿出一棵煙點著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母親刷洗著碗筷，從廚房探出頭來。

“順子啊，不管咋樣，你可得好好上班，再熬個七八年就退休了。”

兒子用沉默回應母親。

收拾妥當，母親正要回臥室躺一會，順子說話了。

“媽，我這次回來，有點事。”

“啥事，快說。”看兒子愁眉苦臉的，母親急了。

“就是，還想讓你幫我借點錢。”順子吞吞吐吐地說。

“咋又借錢?年前借咱老鄉的500塊錢還沒還上，我在街上遇到人家都不知說啥好!你要錢做啥?”

“在井下，和同事打架，單位罰錢，按以前得罰兩千，礦上效益不好，工資低，就罰一千。”兒子看看母親，低眉順眼。

“你工資呢?”

“打了兩場牌......”

“別說了，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，不是上不夠班，就是玩牌，你都多大的人了，還和人家打架!慧慧她媽為啥跟你離婚?能怪得了人家嗎?你呀你，啥時能讓人省心?”

“單位說了，交不上罰款，就不讓我上班。我借不到錢……”

“你名聲在外，誰敢借錢給你?唉，你都40好幾的人了，讓媽過幾天消停日子吧。動不動就讓我給你借錢，我都拉不下這老臉來。我每個月就幾百塊錢，還得每天吃藥。你自己想辦法吧，我沒處借錢?”母親別過臉去。

“那我咋上班，不上班不是更沒有錢嗎?”兒子著急了，抬高了聲音。

“你還知道啊，早干啥去了?隨便你咋著，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，不指望享你的福......”母親喉頭發緊，說不下去了。

順子媽在工人村轉來轉去。太陽很好，明亮亮的直晃眼睛。到哪去給兒子借錢呢?自己沒工作，隨丈夫在礦上生活，丈夫前幾年撒手而去，好在她每個月有不多的撫恤金，勉強度日。誰知嬌養出了這么個不爭氣的兒子。順子媽欲哭無淚，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到哪里去、向誰借錢，走到塌陷區改造的人工湖旁，她真想一頭栽下去，眼不見為凈。

“嫂子，吃過了吧?大中午就來遛彎呢。”

看到老吳，順子媽慌忙用衣袖揩眼睛，微笑。

老吳是丈夫的徒弟，丈夫去世后，老吳兩口子沒少幫襯她家。在老吳的再三追問下，順子媽把兒子要她借錢的事情告訴了他。

“嫂子啊，順子不是小孩了，不該管的事你就得下狠心不管他，你總不能管他一輩子吧?”

“是這個理，可要是交不上罰款，公家不就讓他上班，不上班，他吃啥?他吳叔，你就救救急，幫我一把，我下個月一準把錢還你!”順子媽一臉苦笑。

看著順子媽微駝的背，灰白的發，老吳鼻子一酸，禁不住搖頭嘆息。